农启曼
紫薇花开,一树一树的,人行道上也跟着热闹起来。游客笑靥如花,摆出各种姿势,与时光合影。长者安详地靠在户外长椅上吹风、远望、沉思,有的弯腰捡起落地的花瓣细细端详、慢慢品咂。上下班的车流明显慢了下来,红灯亮起,候车人甚至摇下车窗,欲享短暂的驰目骋怀。
花开的季节,古人是免不了赏花、食花、簪花和插花的。苏轼是赏花发烧友,“只恐夜深花睡去,故烧高烛照红妆”。陶渊明用菊花酿酒,称“泛此忘忧物,远我遗世情”。簪花的女子,和花一样娇艳,胡铨说“花亦兴不浅,美人头上开”。插花是一种时尚,经年不久的女子自然不太自信,唐寅看到她们“手拈茉莉腥红朵,欲插逢人问可宜”。
紫薇娉娉袅袅,从古代缓缓走来。白居易在《紫薇花》中写道:“丝纶阁下文书静,钟鼓楼中刻漏长。独坐黄昏谁是伴,紫薇花对紫微郎。”身为紫微省中书舍人的他在诗中自称紫微郎。从此,紫薇郎成为一种仕途形象。比如,北宋诗人王之道同名诗《紫薇花》中的“何当草诏丝纶阁,伴我黄昏坐禁闱”,透露出某种政治抱负的渴望。南宋诗人王十朋《紫薇》中的“自惭终日对,不是紫薇郎”,则暗含对自己仕途的焦虑。
相比之下,我更喜欢杨万里的相对超脱,他写道:“谁道花红无百日,紫薇长放半年花”,赞美了紫薇顽强的生命力以及不入俗流的自我守持。苏辙说:“士生于世,使其中不自得,将何往而非病?使其中坦然,不以物伤性,将何适而非快?”(《黄州快哉亭记》)。我深以为然。
我眼前的紫薇叫大花紫薇,是一种原产于东南亚热带地区的花卉。它有着长长的顶生花序,仪态万千的花朵全都生长在绿叶层外,给人以扑面而来的“张扬美”。不同于普通紫薇的小巧含蓄,大花紫薇开得烈烈扬扬,沉甸甸的花穗压弯枝头,远远望去,如霞锦织就,若群蝶栖落。
大花紫薇花朵硕大,花瓣褶皱,层层舒展,粉粉的,嫩嫩的,如婴儿之肌肤,又若少女之娇容。百十条顶着黄色花药的雄蕊簇拥在花柱周围,众星捧月般。风卷珠帘,花柱于花蕊丛中千呼万唤始出来,羞羞答答的。紫薇花美着呢,宛如从《诗经》中走来的奇女子,“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,螓首蛾眉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。盛开的花朵固然美丽,但未开的花苞,同样楚楚动人。指头大小的花苞里,花瓣和花蕊孕育其中,假以时日,它们就会冲破苞叶的束缚,绽放出夺目的流彩来。
植物学家说,大花紫薇作为观赏花木引入中国,至少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。原来,大花紫薇是位外来客,但这片土地敞开怀抱接纳了它们。像雪落在雪里,水流入水里,不需很长时间,它们便完全与这片土地融合在一起。不由自主地想起余秋雨先生在《中国文脉》中对唐代长安城的描述,“西市一派异域情调,却又是长安的主调。饭店、酒肆很多……罗马的艺术,拜占庭风格的建筑,希腊的缠枝卷叶忍冬花纹饰,印度的杂技魔术,在街市间林林总总”“长安街头,外国人多的是。三万多名留学生,仅日本留学生就先后来过一万多名……他们居留日久,都成了半个‘唐人’,而本地的‘唐人’则成了有中国血缘的世界人。” 我以为,一座城市真正的大,大在心态;一座城市真正的美,美在精神。
和今天全国很多城市一样,我所在的靖西市,南来北往的人很多,很多人在这里,在所谓的异乡安了家、扎下根。他们像一棵棵大叶紫薇,城市予之以温暖,他们报之以美丽。“一枝数颖,一颖数花,每微风至,夭娇颤动,舞燕惊鸿,未足为喻”,《广群芳谱》所论与大花紫薇之美若合一契。倘若陶渊明、胡铨和唐寅看到当今如花之盛世,不知会生发出怎样的喜悦之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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